恍惚着醒来,电脑上的QQ上小鱼发来了一条信息:你要下线我就忘了你。我微笑着,看着这个人不人猴不猴的头像想起了张学友的歌。忘记我你做不到!一向都是这么自我,在迷茫的网络更加让我觉得自己很霸气,我觉得她会用锤子使劲砸我的脑袋,可是她停了一会儿却说,也是哦。
突然有点莫名的感动,我会是那种让人难忘的人吗?我有在平时的时候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别人吗?或者我有让人觉得生活很美好吗?
我自认为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
汽车从潭边一直飞驰而来,把许多陌生的面孔抛到后面,一个又一个,我在神质兮兮的想,那些人会来自哪里,会去往何处,会不会在某个时间和地点我们会无意的擦身而过?这会不会算是有缘?而如果我现在刻意地下车去和他们交谈,这又是前世修的缘还是缘分掌握在自己手中?还是根本没有什么缘分?
这样白痴样的想着,听见他们兴奋的说着话。“这里就是官窑啦。”那是我哥的声音,他一向都这么有主见,虽然在家排行老二,可什么事都会安排得很紧密,老大基本上都听他的。
官窑在车窗里成了花花绿绿的招牌,从我的眼前流过。各种各样的招牌,红色的黑色的,显示着主人店面各式各样的信息。刚开始听到官窑这两个字,我想到了它更古老时的样子,安详,神秘,庄严。有整洁广阔的街道,清代时候的房子,屋檐飞起的龙凤和各种色彩的泥人,有老地主家高大的宅院,朱红的木门,门口耸着的吓人的石狮和执大刀长矛的门人,他们都看着我,好像都认识我,那眼神,仿佛是隔了一个世纪。
那是记忆的最深处,前世的前世……
车子不知道拌了什么东西,我们在车上猛烈的震了一下,把我从不知名的前世跩了回来。我看看他们,他们看看司机,司机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卖水果的摊位旁边,然后我们下车。
“碰到一颗螺丝钉,把车胎扎破了。”司机蹲在后轮边上,他在想怎么会扎破的。
“不如先换一个轮胎吧,赶不及了,现在都2点多了。”哥看看手机,因为我们要去面试的缘故,约定4点钟见面的。老牌的诺基亚彩屏手机,用了很多年了,依然像个刚出厂的。
一颗被磨掉了头的螺丝钉,坚定的扎在汽车轮胎的褶皱里,死死的不愿松开,好像在这里等了很久,等着这个轮胎?
从拿出备用胎到装好用了不到20分钟的时间,司机动作麻利,连打螺丝都可以不看一眼,手转动钉刀像极了轮风的小风扇。把工具都哐啷地丢进箱子,我确定我们就又要上路了,这回是真真正正的离开,离开曾经让我沉迷而又感伤的地方,朝着前面熙熙攘攘的地方走去。我们是四个人,但我感觉这旅程好像只是我一个人,都说好不会回头看,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变得破碎和伶仃,蜿蜿蜒蜒弯弯曲曲从车厢后面拉出来,我突然感到泪湿。
因为我仿佛看到了小惠跟着车子在跑,手里提着一双白鞋……
“快快来,有只母蚂蚁过来了。”小惠拿着一根小竹枝,在蚂蚁洞口放上一只死蛐蛐,想引那些蚂蚁出来,再把它们捉进小玻璃瓶里。每年的春天我们都会重复这样事情,我在旁边捉蛐蛐,她就在蚁穴前守着,等我捉到了差不多三只蛐蛐的时候,小惠的瓶子也差不多塞满了黑压压的蚂蚁,然后我们就回家,相约明天再出来捉。
不是为了好玩,小惠的妈妈病了,一种怪病,村里的郎中说吃蚂蚁能治好。
“傻丫头,这不是母蚂蚁,这是一只公蚁,母蚁是不出来觅食的.”我点着她的鼻尖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把我的手别开,用竹技挑衅那只公蚁,那公蚁咬住了竹枝,小惠把它提到了瓶子里.
“因为我在书上看过,母蚂蚁很大,从来都不干活。而且,它会比别的工蚁活得长。”
“你说我妈妈的病会好吗?”她眼泪突然流了下来:“要是我妈妈能像母蚂蚁那样就好了,那样她不用为了我去地里拼命地干活,也不会生病了。”
“别哭,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害怕,我害怕看到小惠哭泣的眼睛,害怕因为无助失望的眼睛。可我还是个孩子,我能做什么?我能为她做什么?我帮不了她妈妈去医院看病,我帮不了她借钱,甚至我帮不了她让她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孤单,我只能帮她捉一些蚂蚁,一些可怜的蚂蚁!
我不知道我怎么来的冠益厂,朦胧的车窗像劣质的电视机抖动的画面,明明暗暗的就代表着时间和空间的移动。我就像坐在一颗铁棋子里,有人在把我来回摆弄。棋子最后停了,该下车了,我打开车门,从里面有些蹒跚的走出来,看到的竟是一片荒地。
“不会吧?这是个厂吗?”华子忍不住问。
“你看远处那栋蓝色的楼,再看后面最靠近山底的那些厂房,整个面积连起来都是这老板的,这些地皮没还没有用,你说牛不牛。”哥对这些事很精道:“你们刚才有没有看那门口,连牌照都不挂,那叼毛一年都能逃好多税呢。”
我不想置评任何关于这老板的事,我到现在为此都有很深的仇富心理,那些都只是些投机取巧的混蛋,除了眼里有钱之外什么都没有.可是,我很想自己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
“惠,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的钱,相信我,我会把你妈妈送到全百色最好的医院,我会治好你爸爸的腿,我还会给你买最好看的碎花裙子,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小惠充满幸福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又忧郁的低下头抽泣:“我相信你,可是……我等不了你。就算我等得了,我妈妈也等不了,你知道,我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妈妈给我的,就算可以不要我的生命我也要救我妈妈。”
“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啊,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我真的很想一起努力啊,我们一定可以救你妈妈的啊。”
她双手捧着我的脸,让我看着她的眼睛,像一汪源泉,储藏着痛苦的泉水,流进我的心脏,渗透到我的每一个细胞。
“洁,别再傻了好吗?我知道你真的很好,我好高兴你能喜欢我,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的命没有那么好,不是我想它就会成全我,我不能自私的把自己的生命据为己有,它也我妈妈的……”
“别说了,就算你把它都交还给你妈妈她就会好吗?惠,相信我,我可以赚钱的,我不读书了,明天马上去广东赚钱……”
小惠慌张的抓着我的胳膊,突然泪如泉涌:“不要!不要!你不能这么做!”她用力的摇着我:“你别这样好吗?你别这样……”然后就蹲在地上哭出了声。
“我已经和邺释定婚了,他爸爸帮我妈妈交了三万块钱费用,明天他们要送我妈妈去医院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知道吗!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你干嘛要把自己的一生都丢进来啊!”
我头开始眩晕,胸口左边的位置被一只爪子揪着,用力紧紧地揪着,它要把我的心脏从胸口揪下来。话都说不出,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动都动不了。钱吗?它凭什么剥夺我努力的权利?我可以努力的,我会很努力的,可是它就为什么不能给我机会?!
为什么?!
昏暗的三角宿舍和略微潮湿的篮球场,简单的搭配成了我来广东的第一个生活环境。我们把东西都搬到了四楼,东西很多,基本上都是我哥的,在楼梯里蚁忙了一阵也就很快搬完了。然后就是整理自己的窝,春末季节,很少有蚊子,所以这些事情也很快会做完,但一旦没事做,空虚就来了,忧伤又接踵而至。
圆,很多个圆。
圆的飞轮,圆的模具,圆的产品,没有什么比圆更加让人感到寂寞和单调了,半径和圆周率重复无可挑剔的完美,所有的情绪被包裹在里面,旋转,翻覆,无法冲破,快要疯掉。笨重庞大的冲压机,蘸着油渍,一个个林立在车间里,一条传送带穿梭其中,发出油滑的光泽。它们吼叫,它们咆哮,它们近乎疯狂的呼喊,让我的耳朵瞬间失真,没法想象家乡流水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在我面前流过。
上了发条了,它动了起来,整个车间散发着钢铁锈的沉重的味道。
无论怎么样,我也要在这里奋斗,哪怕它有如地狱一般。
“橘子州头看漫红遍,层林尽染……恰同学年少风华正茂,粪土当年万户候。”毛泽东的诗歌不仅一次地出现在梦里,曾经也壮怀激烈过,也鄙视过金钱和权力,欲望和纷争,多么的不可一世。可谁能想过,因为一双眼睛,让我仿佛突然了解了这个世界,了解了自己是多少的渺小。还能被自己所鄙视的东西牵拌,那就根本没资格鄙视,就算对富人多么的深痛恶绝,最终还是要把自己变成富人,才能憎恨金钱是多么的罪恶。爱情固不是金钱所能买到,却是金钱所能卖掉。这是鲁迅说的,没想过它会如此残酷的发生在我的身上。小惠的话还在脑子里旋转,我怎么可以相信,她从此会过得过得比我好,她再也不用去捉蚂蚁了,她再也不用煮漂浮着蚂蚁的药了,她可以有很漂亮的碎花裙子,那件我陪她在窗前看了很久的精致的碎花裙子。
她怎么可以没有裙子呢?她才十七岁呀!
“你在哪里啊?怎么还不回来上课啊?”同学在网上见了我发了信息给我。
“我在广东佛山,我不打算读书了。”
“为什么?还有一年我们就高考了,你现在放弃不是很可惜吗?”
“我知道。”
“快回来啊,你知道老驴找了你好辛苦啊,打电话去你家你爸妈都吓坏了,你怎么去广东也不跟他们说啊,他们以为你还在学校呢。”
“说了我就来不了广东了,我有时间会打给他们的。别跟老驴说我来广东了好吗?就说我反正就是不读书了,还有别跟别的同学说。”
“其实老驴不想你这样的,你成绩又那么好,不读书你去广东做什么啊?要赚钱毕业了我们再去也可以啊。”
“如果你学老驴的样子我马上下线。”
“等下。”他忙不跌的在那边敲击键盘,我可以感受到从广西百色那个我们常常溜出去上网的人才市场的电脑室里传来的忙碌的热闹的气氛。
“首先听我说完这句话先,你小子好好赚钱,到时候给兄弟们……”没等他说完,我把对话框关闭了,我太了解他们了。
“夏小惠来找过我啊。”没有退出QQ前他发了过来。
“她找你干什么?”
“她要我告诉你一句话:她不会等你的!”
“哦。”
我把QQ关了,点了一支烟,然后就扒在键盘上,泪水把键盘一格一格地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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