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回老家

风光旖旎的百色市田东县作登瑶族乡罗亥村。周金鹏 摄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席慕蓉的这首诗，道出了多少游子对故乡深切的眷念和独自在外漂泊的愁情。很久没有回老家，恰好那天风和日丽，思乡之情如同饱胀的种子, 哔啵一下撑破外壳，抽出嫩芽来。

在桂西田东县南部山区的山旮旯里，有一个距乡集市不远的村庄。它依山傍水，弯弯的龙须河流淌过村前，河岸长满了一丛丛翠竹，整个村庄掩映在翠竹丛中，浓密的竹林及两岸的青山，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河岸边停泊着十几只竹排和小机帆船，一只帆船在河面上缓缓飘动着，村庄显得古朴、宁静。这个被誉为“鱼米之村”“蔬菜之村”的村庄，便是我魂牵梦绕的家乡——百色市田东县作登瑶族乡罗亥村。

那天上午微风习习，我驾车行驶在通往家乡新修成的二级公路上十分惬意。不多时便来到了村头的一棵老扁桃树下。此时，一群儿童正在那里快乐地嬉戏，我停下车来上前与他们打招呼，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我。这不，因很少回来，家乡的稚童都把我当成陌生人了。

我负笈离乡转眼已30多年了，如今故乡也在我日渐苍老的容颜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条泥泞不堪的羊肠小道变成了宽阔的乡村公路，村里通往河边的土码头铸成了混凝土台阶，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干净卫生的自来水，低矮的瓦房被鳞次栉比的楼房取代，小广场摆满了摩托车、小汽车。晚上，太阳能路灯自动点亮，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来到灯光球场打蓝球、下象棋、拉家常，好不热闹。

那天，我特地从县城买了酒菜回去，请了几位儿时的玩伴来老宅小酌叙旧。闲聊中得知，阿保前些年和老婆去广东打工赚了不少钱，不但盖起了小洋楼，还供小孩上了大学，现在他回家种菜，还兼做村里的保洁运输员，生活过得有滋有味。阿良则未离开村庄半步，他是打鱼能手，把龙须河当“菜园”，晚上去河里撒网捕鱼，翌日收网，少则两三斤，多则十斤八斤，过着“晚种早收”的日子，家里买了小汽车，三层的小洋楼装修得比城里人的房子还豪华。阿成农闲时和村里的几个泥瓦匠到外面搞建筑装修，收入就甭提了，村里最高的房子就是他家，去年他还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有阿清，他靠山吃山，看准了村里几个适合放牧的山弄，养了几十头牛和上百只羊，做起了牛羊倌，家庭收入在村里数一数二……

酒过三巡，面红耳赤，我提议到田地里走一走，看一看。我们来到田边，家乡的田野一片生机，桑园、菜地、稻田……铺陈着墨绿、油绿、嫩绿，宛如调色盘般深浅不一的美丽。在一块香葱地里，我拔了几根嫩葱闻了闻，那味道沁人心脾，放到嘴里嚼一嚼，微辣鲜香。阿保笑着对我说，你们在县城吃早餐，粉店里的米粉放的就是这个葱花。

记得原来从村庄到田野的路是泥巴路，乡亲们去做农活都是肩扛人挑，遇上雨天路滑难行。种田用的水要用抽水机从河里抽上来，花电费不说，机器又容易出毛病。如今，田野的道路硬化了，乡亲们运肥料、拉农作物用上了三轮车、皮卡车，减轻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年轻人下地干活都是骑摩托车、电动车去的。前些年，县水利部门出资，利用附近电站水位落差，将龙须河水引到村里免费灌溉农田，家里的自来水也是白用的。

“有了自来水灌溉，现在我们改种田为种菜了。”

“为什么？”我问道。

“种菜收入多，天天采摘卖，天天有收入。”

“我们村种的南瓜苗水分充足，只施农家肥，枝粗叶嫩，在全县出了名，被誉为‘作登瓜苗’，菜贩子争着来村里收购，拿到市场一摆，一下子就卖光了。”

谈起从粮农到菜农的华丽转变，随行的几个“少年润土”，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赏罢家乡的田野，日落西山，太阳收起了最后一抹余晖，洒向恬静的村庄，把故乡的山山水水照得一片通红。这时，我禁不住想起了长眠在山脚下的父亲。

父亲的墓地离我们站立的田块不远，我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他的坟前。父亲是个乡村教师，生于斯长于斯，一辈子在故乡的三尺讲台上辛勤耕耘。父亲在弥留之际嘱咐我，他故去后一定要把他葬在家乡的泥土里。而今，父亲故去已近十年，一抔黄土，将我与父亲无情地分开，我在外头，父亲在里头。

我曾一度认为，自己在城里过惯了朝八晚六的日子，在流水般逝去的岁月里，故乡的山山水水已渐行渐远。蓦然回首，才发现那封存于心底的思乡情结是那么深邃、牢固，才明白自己是一只放飞的风筝，无论身处何方，心灵之绳永远拴在老家那棵百年的扁桃树上。我爱老家那棵扁桃树，不仅爱她伟岸的身躯，蓬勃的枝叶，更爱她坚实的位置和脚下这片古老的土地。

（作者简介：周敏，壮族，广西田东县人，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田东县妇幼保健院。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当代广西》《三月三》《广西民族报》等报刊，有散文入选多种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