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油 飘 香

□梁耀鲜

最近有事回一趟老家，刚刚进入街头，一股熟悉的香味飘进车内。我知道，那是故乡标志性的茶油味道，芬芳馥郁。

消失的光阴溶进了乡间风尘，好多事情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黄昏中，父亲抡锤榨油的情景是我一生的难忘。

我小时候，屯里有一根粗硕的“油槽木”，树中心凿出一个油槽，平时不关世事，悠悠歇息；到了榨油时节，它才显示独到的功夫，默默地服务。榨油一般会选择在下雨天，不影响外出干农活。榨油的工序是先将晒干的果仁碾碎，接着用木甑蒸熟，然后用稻草垫底将它填入圆形的竹箍之中，做成胚饼，胚饼装入榨槽里，槽内另一侧装上木楔，就可以开榨了。写起来是一行字的事情，做起来用一整天。做这些事要有绣花的功夫，也要用扛鼎拔山的力气。榨油，关乎一年收获，关乎来年生计，父亲对这件事特别用心，对关键细节尤其专注，蒸的火候，胚饼的结实程度，他都像艺术家一样，严谨，刻意，专注，确保不出纰漏。记得好几次，我给父亲打下手，心里的感觉是紧张中多了一份神圣，好像是要迎接天使的到来一般。

当父亲忙碌了一个下午，把胚饼装入榨槽，已是傍晚时分。影影绰绰中，父亲抡起重重的木锤，一下、两下……几根木楔反复轮回，较厚的木块替换较薄的木块。榨槽两头高中间低，遵照父亲的吩咐，我早已在最低出口处放好一个浅蓝色的小面盆。身影摇动，锤子飞扬。我的心在阵阵激动，眼睛不曾离开小面盆。木锤的声音一阵又一阵，不知不觉中，金黄色的茶油来了，从那个神秘的隧道流过来，轻轻柔柔，整个屋子渐渐香起来。

榨油的当晚，我们都要过丰收节。父亲在榨油的时候，母亲也在忙着：泡米、磨浆、调节浓度，烧柴架锅，把新油放进去，慢慢腾腾，不急不躁。这时候我总是希望母亲的动作快些，更快些。当锅中的气泡消退、油香飘飘时，母亲就会熟练地把一瓢米浆放到一个多边形的模具里，快速地浸没到滚烫的茶油中，不一会，一种我们壮话叫“油车”的油饼就诞生了。在母亲不断地添柴加火中，一个个“油车”欢快地跳出油面，在油锅里挨挨挤挤，悠然自得。当“油车”颜色逐渐变黄，母亲就会用一双长筷子一个一个地将它们夹到架在锅边的铁网上。还没等到“油车”的热气消散，我总是第一个抢着动手，边吹边嚼，清香爽口，其喜洋洋者矣。

这便是伴随我成长的茶油，它来自一种木本油料植物——油茶树。油茶树在故乡的种植历史不是很长。据说几十年前，义圩有一个人到凤山当县长，见到那边盛产油茶树，他觉得土质、气候和凤山也差不多的老家应该可以种植，就发动人挑马驮运回不少油茶树，按照那边的技术，依葫芦画瓢，结果大获成功。只可惜年长日久，没有引进新的品种和技术，茶油的产量已经大不如前。脱贫致富，茶油无助，群众心里很是着急。

十年前，我调到科技局工作。每次新朋友见面总是问，你们科技局是做什么呢？作为基层科技工作者，我把引进新品种、推广新技术作为工作重点。油茶的低产改造当然是我倾情最重的事情之一。我带领群众前往武鸣、贵港、岑溪等地考察新品种，学习新技术。一路奔波，一路收获，一路希望。回来后，我们跟群众分析、比较，最后认为岑溪软枝油茶早产、高产，适合本地种植。我们当即调拨一批苗木、送上一批化肥，进行试点种植。我们牵线搭桥，请来广西大学、自治区林科院的专家多次到义圩油茶种植基地传授技术。我们还培养扶持当地油茶种植的土专家、示范户当“领头雁”。现在一些基地已成为低产改造的样板，初战告捷，群众比较满意。酒香不怕巷子深。前些年的一天，在自治区林科院的组织下，泰国一个油茶种植技术考察团专程到义圩参观学习。他们人人手中一个小本，不停地问，不停地记。陪在他们身边，自豪和动力在我这个科技人的心中油然而生。

茶油是我国特有的木本油脂，其脂肪酸组成与世界上公认的最好的植物油脂橄榄油相似，有“东方橄榄油”之美称。有文献记载，三国时期的著名美人大乔小乔就是用茶油护肤。现在田东有三四家企业研发生产茶油护肤品，产品市场十分看好，有的远销海外。一年一度的科技活动周，茶油护肤系列产品都是我们拿去参展的不二选项。有了大小乔的历史故事，每年这个展台吸引不少人前来打卡。

茶油飘香，飘出千山万水，陪伴百转千回，酿造百样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