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筹“生意”：筹款额度填写随意、审核形同虚设……

原标题：轻松筹“生意”：筹款额度填写随意、审核形同虚设、强制广告营销

“轻松筹爱心筹款平台，免费帮您筹到救命钱，最高50万，随时可提现，0手续费。”“看病筹款，就用水滴筹，帮您渡过难关。”……近年来，依托互联网行业的细分发展，大病众筹平台逐渐走进大众视野，给许多遭受重疾的低收入家庭带去了希望。

然而，大病众筹平台在快速发展过程中，争议之声也随之不断加大。近日，有网友向《中国报道》记者称，“轻松筹”审核不严、漏洞多，“可以随便填”。记者注意到，近年来“轻松筹”已多次被曝光此类问题。近日，记者对此进行了采访。

筹款额度填写随便

“搜索一张病历就能用，套用模板就可以博同情。”采访中，有不少接触过大病众筹平台的人士这样告诉《中国报道》记者。

事实果真如此吗？记者与“轻松筹”电话客服发生了如下对话：

问：发起筹款需要哪些材料？

客服：上传一张带有患者姓名和疾病名称的医疗材料照片，可以是诊断证明、检查报告或住院记录任意一种，再有选择性地上传患者的生活照或者住院照片就可以。

问：怎么填写筹款额度？

客服：额度以主治医生告知的为准。

问：“轻松筹”会怎么审核筹款额度呢？

客服：患者得了什么病我们就按什么病来审核。

问：医生也就口头说一下大概费用，并不会出具相关证明，你们会和医生联系并进行核实吗？提交后多久可以通过审核呢？

客服：具体的我不清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做这个工作。你就填写大概费用就行。我们的审核一般在2分钟以内，通过之后就可以进行扩散了。

问：怎样才能把病情描述得感人呢？

客服：得什么病就写什么疾病名称，病情描述的内容会自动生成，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替换，里面有很多模板文章，改一些关键信息就可以，内容通顺了就可以提交。

记者尝试后发现，模板中不乏“筹钱救命！”“我们家本是幸福的一家，对于我们这个家庭来说，实在无法继续维持在医院的高昂费用”等用语。

警惕善良被不当利用

在黑猫投诉平台上，不少轻松筹用户还反映：“在平台捐10元，付款时扣11元”“捐5元扣8元”等现象。

近年来，大病众筹平台为了圈占市场，带来“流量”和“业绩”，曾不惜降低援助门槛，到各医院扫楼，甚至出现因审核不严导致的虚假众筹。2020年4月，轻松筹、水滴筹两公司员工因争揽客户，甚至在医院内上演“全武行”。

这让人不得不再度追问，这做的是公益还是生意？

“这些网络筹款平台的存在，不能无视它所产生的公益价值，在正常的业务流程当中确实为一些需要帮助的人送上了及时的社会援助。但同时需要重视的是，在这里面鱼龙混杂，有相当比例的网络筹款平台或者模式事实上存在合法、合规性问题。”北京师范大学互联网发展研究院院长助理、中国互联网协会研究中心副主任吴沈括告诉《中国报道》记者。

在某网络互助平台创始人看来，一方面，大病众筹本身就有风险，需要多少费用、费用是否用于所说的意外或疾病治疗等都无法判断真假。另一方面需要注意的是，大病众筹平台的性质和资金风险。大病众筹平台本身并不属于公益慈善。有的平台资金流已过百亿，却依然缺乏监管。此外，线下地推+虚假人事感人文字流水作业的推广运营模式很成问题，过度挖掘和透支人们的爱心和善意。

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旗下媒体2020年年底发布的首份大病众筹平台美誉度调查显示，70.4%以上的捐助者认为“监管机制不严格”“捐款资金走向不明确”是对平台不信任的主要原因。

报告显示，一些大病众筹平台的漏洞显而易见，审核形同虚设，对个人财产状况几乎不做审查；对捐款的使用情况更没有严格跟踪和监管。

“从合规的角度来说，大病众筹平台存在的问题主要牵扯到三个方面，一是平台和业务的资质问题；二是资金的使用方式和透明度问题；三是这些业务和模式的监管存在潜在的真空地带，包括款项的流向、审计、外部监督力度不足，甚至公众监督难以得到有效的实现。”吴沈括分析道。

“从大病众筹平台业务本身的风控和监管角度来看，也需要从三个方面着手。”吴沈括告诉《中国报道》记者，一是抓好准入资质关口，最大限度地减少不良平台甚至违法犯罪分子趁虚而入；二是在业务运行过程当中，通过有效的机制设置来提高平台和业务模式的透明度以及公众参与度；三是通过投诉、举报并加强相应的监管力度，提高对于违法甚至犯罪后果的监管介入和处罚力度，来确保全流程、实时乃至自动化的有效监管。

在首都经贸大学保险系副主任李文中看来，目前大病众筹平台存在的问题的确需要正视并思考解决方案。需要政府相关部门出台相关监管规则加强对相关运营主体、运营行为和资金使用的监管，以保证其公益的本来面貌，防止社会大众的善良被不当利用。

导流到保险，善心成商业变现对象？

在轻松筹上捐款并询问上述募捐相关事项之后，《中国报道》记者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轻松筹】您好，感谢您的来电，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早8:00—晚10:00，为了提供更好的服务，您可以点击链接，添加工作人员微信***进行咨询。”

记者点开链接，首先出现的是添加客服企微，随后却直接跳转到了“轻松恵保”小程序，点开后则进入到“立即进群抽福利”的页面，并不能添加客服企微，记者致电轻松筹客服，对方却表示“不清楚”。查看“轻松恵保”显示，其是轻松保严选旗下的商业补充医疗险。

打开轻松集团旗下的互联网保险严选平台“轻松保严选”，页面上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600万医疗保障”，其后就是“立即投保”选项。

记者点击进入投保页面发现，“开通连续保障计划”一栏中推荐“免费开通”，投保人如果同意，就意味着轻松保代为扣缴保费，第二年自动完成续保。但在保单条款“投保须知”中则又有一条显示，此为一年期不保证续保产品，第二年续保为重新投保（注：非续保），需要重新核保。

那么，第二年在客户不做任何操作的情况下（客户投保后会忘记第二年续保，已授权由轻轻保经纪代为自动扣缴），轻松保经纪就会自动收取客户保费。但按照（条款）要求，如果客户在第一年期间身体出现异常，那就不符合重新投保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后期出险，能赔么？谁来赔？

就此问题，《中国报道》记者联系了轻松集团，截至发稿前未得到回复。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中国报道》记者，因为这个产品的续保条款非常差，对客户极其不友好，很明显这是轻松保为了让客户感觉产品很好，续保很宽松而进行的包装。”这个产品其实就是一个获客产品，他们想用最低的成本（产品差、保险公司定价低），先把客户圈进来，后期再向客户卖其他产品。“

涉嫌强制广告营销，商业模式堪忧

“我新办的手机号，最近却总能收到轻松保的群发短信。”相关人士告诉《中国报道》记者。短信内容为【轻松保】0796用户：您的600万保额医疗险已到达！责任内住院看病全保险！戳链接领取。而上述人士表示并未注册过轻松保。

“大病众筹平台上大量强制的商业保险广告和电话营销短信，太商业化和功利化了。”上述某网络互助平台创始人告诉《中国报道》记者，因为众筹本身不收费用，加上地推，所以对公司来说，这块业务肯定是亏损的。另外，他们推广的是一年期商业医疗保险，而且以月缴为主，加上后续网络、短信、电话、企业微信等推销也需要较大的成本，因此，众筹亏钱+销售保险亏钱，大病众筹平台的商业模式不太具有长期性和可持续性。
梳理发现，仅黑猫投诉平台上，关于“轻松保严选”的投诉，大多都与“虚假宣传”“自动扣费”“误导”“理赔难”等关键词相关。

“公益”与“生意”能平衡吗？对轻松筹等大病众筹平台该如何规范？其这一商业模式能否长久？

在吴沈括看来，在“公益”旗帜下，人们善心参与，但最终流量却被导入了保险商城，成了企业商业变现的对象。这种做法事实上涉嫌用合法的形式来掩盖不合规的实质。

对于这种现象，吴沈括建议，一是要求其更多、更及时地披露平台信息、业务信息，特别是实质性地披露业务的性质和法律依据，通过更多的公众监督，方便民众通过投诉、举报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监督的水平和能力。二是通过社会组织和监管机关多层次的互动来提高监管的有效性。

在李文中看来，大病众筹这类社会公益项目对于保障社会的基本公平与正义具有重要价值，有利于提升社会弱势群体风险应对能力。但是，这项事业本身的运营并不轻松，如果纯粹依赖那些不求回报的人去奉献，很难把这项事业做大，能够从中受益的人非常有限。像轻松筹等平台一方面做着社会公益，另一方面利用社会公益引流至商业项目的做法，如果能把社会公益项目做大，使更多的人从中受益，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国家要加强对互联网健康众筹的规范与监管，在社会公益项目与商业项目之间划定清晰的界限，明确各自的行为规则，商业项目可以合理、合法利用公益项目所带来的客户资源，但是在资金流上要设置防火墙。”李文中说。

来源：《中国报道》记者 张利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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