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要走亲戚？断亲”一词引发关注

年春节，“断亲”一词再度成为互联网热词，这引发有传统情结媒体和群体的广泛关注。

事实上，随着城市化进程，“断亲”是必然趋势，但这并不影响人与人之间超越时空的高质量关系，而是重构着人们之间的关系，使彼此关系不再那么的“勉为其难”。

我们知道，农村社会走亲戚是一辈子的事，有的甚至在父母过世多年后，依旧在走。

但随着各自家庭裂变，原先亲密圈逐渐变成次亲密圈，甚至是次次亲密圈。这样，走亲戚就成了一种形式。因此，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走得比较陌生，走得不愉快或有压力，不如不走的好，这对彼此都是解脱。

回到家乡，我问过很多村民：为啥要走亲戚？他们第一反应是“愣住了”，然后说：“连亲戚都不走，像什么话？”

为何走亲戚？很多人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有的原本情感亲密、平时走动频繁是一种特例。但深入研究发现，很多人走亲戚变成了“任务”，变成“不走的话，会被亲戚或邻里议论”等。

“走亲戚”成为构建自我存在价值的一种方式。对多数村民而言：如果一个人，年初二或初三，没亲戚来走访或去亲戚家走访，这会被人“看不起”。

他们认为，有很多人到你家“认亲”或你有很多亲戚要走访，这成为衡量这个人在村庄“社会地位”的标准。

但这些东西真的重要吗？特别随着城市化进程，这意义究竟还有多大？

农村社会“走亲戚”是自发而“盲从”的行为，特别是对于进了城的群体而言，其在城里工作、生活和安家，重新构建了关系网络。相比之下，很多亲戚一年到头都没什么联系。

过去，这种关系的走动是因农民个体能力有限，谁没个病灾？这样，当危机到来时，是天大事情，这时亲戚、邻里通过借钱等接济，帮助对方共渡难关。因此，亲戚或宗族、邻里圈中，在别人遇到困难时，就需要承担一定义务，以防自身遇到困难时，需要别人“拉一把”。这种网络关系相当于起了“保险”作用。

到了现在，很多家庭、很多人借助国家医疗养老保险体系，加上自身有一定创富能力，能独自承担风险，但还是持续父辈“走亲戚”的路径。但一部分人，特别是独生子女以及进城群体的子女，这种“走亲戚”的意识和行为就淡很多了，“断亲”的现象也因此出现。

试想一下，如果父辈通过考学或做生意在县城或大城市立足，其子女在城里出生、长大，平时很少随父母回村。这样，其在村里没有小伙伴，没有同学圈和关系网络，亲戚之间关系自然变淡。这种背景下，“断亲”是非常正常的现象，强扭的瓜不甜，孩子有自己圈子和选择，没必要违背内心“逢场作戏”。我们应该赞赏和鼓励年轻人的这种做法和活法。

我们知道，无论亲情还是友情，首先强调的是“情”字，这“情”可以先有，后走动，也可以先走动，后才有。这好比父辈的爱情一样，可能是处着有感情才结婚，也可能是结婚后，才慢慢培养感情。当然，我们更崇尚前者。

但没有感情，走亲戚就成为负担，何必自讨苦吃？我后来深入了解发现了其中的“秘密”所在——

农村社会的运转和维系，其实是被一套类似于宗教的礼节深刻捆绑着，这样，亲戚一走，就是一辈子，甚至长辈死后还由其子女多年走动来维系着。

以我故乡为例，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从摇篮到坟墓，有很多仪式要做。比如这个春节，我母亲问了我孩子生辰八字后，就请“道公”给我孩子举办“解关”仪式。所谓“解关”，就是老人在孩子出生后，会请仙婆等给孩子算命，之后发现孩子命中有哪些难迈、难闯的“关”，这样后，就请道公或仙婆通过仪式的举办去“化解”这些“关”和“难”。

道公或仙婆有自己的书籍、言说体系以及锣鼓等设备和做法事流程，按照对方要求，通常是道公或仙婆念、唱，主人负责杀鸡、上香、跪拜、烧纸钱等。

比如给孩子举办的“解关”仪式，还要亲戚负责购买黄色衣服或防制金银手链。仪式中，道公给孩子的衣服和额头分别盖红印章“保平安”。

需要注意的是，孩子衣服、手链以及活鸡，须由亲戚提供，有些环节也须是亲戚来“操刀”。这其中，亲戚可能需要支付100元至200元不等费用。

“解关”是我们当地每个孩子成长的必经仪式，且孩子命中的难关越多，需要通过仪式化解的次数就更多。

此外，据我了解，家长需要给孩子举办的仪式还有“安花”（又称“上花”），这其实是从祖宗牌位里分出一个“保护神”，用于专门保护孩子的“神位”，平时逢年过节，杀鸡宰鸭后都需要去供奉祭拜，以求神灵对子女护佑。

“安花”花费更高些，比如岳父家需提供一头羊或猪，并领着亲戚来到现场“站台”，同时请几个道公和仙婆做法事，同时男方也叫家族的人来帮忙，一起吃饭。这是笔不小开支，要2万至3万元。如果岳父岳母家较远，来不了，那么由其他亲戚“代劳”，这也是亲戚一笔不小开支，如果金额过大，则由主人提前支付绝大部分，后以亲戚名义购买。

此外，老人61岁、71岁或81岁做寿，也需要家族和亲戚参与其中，有的亲戚还承担一定“开支”。而一个人重病了，相关亲戚也会带来100元至200元的慰问金探望，或买些猪肉剁碎了煮给病患者喝肉汤。

如老人病重不幸去世，亲戚也还要参与丧事活动，并再次拿出100元奠金。

此外，一个人去世三五年后，还经历“捡骨”“安葬”“安龙”等环节，这也需要特定身份的亲戚来帮忙、承担一定费用。

这样，在农村社会，诸多仪式就把一个人或一个家庭和其亲戚紧紧捆绑在一起。需要注意的是，有些仪式，是特定的亲戚才可以做，有的仪式是宗族成员才能干，有些是主人家不能动手，比如死亡。

假如A家有人去世，那么，A家全体成员不能接待亲戚或动手干家务杂活等，这些工作全由家族成员承担，家人只需负责守孝或按道公、仙婆指示来完成相应仪式。因为自家人去世，还需自己动手，会被人“看不起”或是认为其“人品不好”，所以才没人来帮忙。

但“自己家的事，自己没法动手”，无形中就使得村庄里的宗族关系不得不凝聚起来，因为每个再有能耐的人，在这种场景下，都不得不依赖“他者”，仪式就是这么“规定”的。

这也是农村社会不得不走亲戚的原因。但随着城市化进程，特别在广东的城市，我发现相应的仪式很简单：可能这个人上午过世，下午就火化了，然后当天在殡仪馆就完成了所有仪式。

但在我们老家，需要“看日子、选下棺和出殡日子和时辰”，需要报告舅舅家的亲戚等，还需要准备饭菜和举办相应仪式。少的需要3天，多则7天。

城市中的原子化个体，由于在城市独立生活，没有传统庞杂而繁琐的“仪式”束缚，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亲戚要走了。相比于亲戚，他们更愿意和朋友多走动。

一个人存在于社会中，他的作用、价值和口碑，和同事、领导、朋友以及陌生人的“点赞”有关，和亲戚是否“肯定”反而关系不大。

正常社会运作中，人际交往应该是：我认可你、肯定你、尊重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亲戚、老乡、校友或同族中人，而是因为你“本身就不错”。

从这个意义上说，“断亲”没什么可怕，只要你不进入农村社会那套世俗的玩法，你就可以超脱这繁琐的一切。

只要认真做事，踏实做人，良善为人，就无愧于天地，堂正做人，不是吗？

转载自【城市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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